天博体育官方平台入口悦读·洞庭夜听㉝｜王桃云散文《姐姐》：茫茫人海里看着姐姐一步步朝着我走来……由岳阳市委宣传部指导，湖南日报社岳阳分社、岳阳日报社、新湖南客户端岳阳频道、华声在线岳阳频道、岳阳晚报社、岳阳发布倾情联手，全新推出“悦读·洞庭夜听”融媒体系列产品，讲述美好故事，温暖烟火人间。

　　屋场长满杂草藤蔓，木门锁已生锈，土墙壁已坍塌，燕子瓦碎了一地。一条黑灰色葡萄藤绕上厢房，一根开裂的竹篙仍悬挂在房檐下。

　　姐姐大我十岁。童年时光里，姐姐皮肤白皙，五官俊俏，大大的眼睛总是含着笑，一对长而粗的辫子垂放胸前，是众人眼里的一枝花。

　　小时候家境贫寒，妈妈身体不好，常年吃药。我和哥哥都在上学，几亩土地是全家生活的主要来源。姐姐小学毕业就辍学，成了爸妈里里外外的好帮手。她学着和大人一样在家里编制蛋篓子、簸箕。一个蛋篓子八角钱，他们在家一天能编四十个，算下来一个月也能给家里赚一千多块钱。

　　编织器具需要大量的竹子，天还没亮，他们三人就悄悄地起床，往三里外的山上去砍竹子。爸爸一人负责砍，姐姐和妈妈帮忙整理枝叶。一趟下来，爸爸挑八根，妈妈挑四根，姐姐 挑两根。我经常在竹子清脆的碰撞声中醒来。卸下竹子上的麻绳，妈妈去做早饭，姐姐打来洗脸水，给我梳好头发后，从厢房屋里端出木盆，坐在禾场的一角清洗一家人换过的衣服。

　　妈妈对爸爸说：“子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，挑多了个子长不高，明天就别让她去了。”爸爸说：“你的身体不好，干不了重活，你们都不去了，我一个人多挑几趟。”凌晨五点多，我起来去上厕所，睡眼朦胧之间，看着单瘦的姐姐穿着妈妈大大的青布外套，朝竹山的方向走去了。那一年，姐姐十六岁。

　　长姐如母。冬天，我感冒发烧，老师通知家长天博tb综合体育，来接我的人是姐姐。那天雨夹雪，风很大，路很滑，八十多斤的姐姐打着雨伞，背着我。她一只手箍住我的双腿，一只手拼命地撑着雨伞，在黄泥巴里一步一趔趄，好几次雨靴陷进淤泥里都拔不出来。姐姐喘了一口气对我说：“妹，我们快到家了，快了。”话音未落，我和姐姐连人带伞，掉下了五米深的鹰坡港桥下。姐姐头上全部是黄泥沙，她顾不上清理自己，连忙抱着我问我哪里疼不疼，有没有摔伤。见我的手冻得通红，她擦掉手上的黄泥沙，哈了哈气，捧起我的小手，塞进她暖和的秋衣里。天空飘着雪花，姐姐的秋衣里暖暖的、柔柔的。老天眷顾我们，因为雨伞的阻力，我和姐姐恰巧跌到了桥底下的一堆黄泥沙上，这才躲过了一劫。四公里的路，姐姐深一脚浅一脚地将我背回家。鼻子摔伤出血，身上淤青，她却全然不知。

　　随后几年，姐姐与村里的人一起外出打工，她就像一只候鸟，只有在春节里回来。后来姐姐出嫁，有了自己的孩子，我们见面就更少。有一次，姐姐给我寄来一块黑色皮带的电子手表。这块表，耗费了姐姐半个月工资。我戴着手表，视若珍宝，就像姐姐一直在我身边陪伴。

　　十五年前，姐姐突然发生意外，刚好是国庆节。火车载着我的悲痛，一路朝着姐姐的方向飞奔而去天博tb综合体育。我感觉路没有尽头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我的脑海里都是姐姐的身影，姐姐一定像小时候一样，藏在哪个角落等着我去找她。

　　经过一天一夜的辗转，终于到了东莞长安。殡仪馆里，工作人员打开一个长方形的抽屉，姐姐静静地躺在里面，神色安详。脸上、身上没有外伤，甚至没有一丝挣扎过的痕迹。她仿佛睡着了，只是少了呼吸，她还是那么年轻，那么美丽。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，生怕弄疼了她。我可怜的姐姐啊！身上还穿着我的旧衣服，黑色的T恤上绣着一朵火红色的玫瑰花，套着浅蓝色的牛仔裤，光着脚丫。我轻轻地叫唤着:“姐姐，我来了，我来了。”可是她怎么也不回答，她就这样走了，真的走了，走得很仓促，连一句告别都没有。她犹如一片落叶，被秋冬席卷而去了。

　　我背着姐姐唯一的儿子——我的脑瘫侄儿，拿起姐姐的遗物朝着肇事者的学校走去。哥哥说：“保安不让进，对方也不出面，学校里怕影响学生。”我咆哮着喊：“姐姐都没了！还要注意什么影响？”我趁着保安没注意，背着侄儿翻进围墙，闯进了校长的办公室。校长被我的架势惊呆了，他看我背着的孩子是个脑瘫儿，立马叫来财务，给了我三万块钱。我紧紧地攥着钱，心如刀割，这是我为姐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。

　　往后的每个秋天，我总是会想起姐姐，想起葡萄藤下编织竹篓的姐姐，她仿佛还活着，从不曾离开。我仿佛在茫茫人海里，看着姐姐一步步朝着我走来。

　　受传统文化影响，我们的目光总是投向生活花好月圆的一面，而鲜少转到它的背部——粗糙里镶嵌着沉重的那一部分。

　　我们不是英雄，只是朝生暮死的众生，任何人间理想都抚慰不了生离死别的悲哀。在无可告慰的绝望中，我们咬着牙挺立在那里，没有观众，没有证人，也没有援军天博tb综合体育。我们不倒下，仅仅是因为我们不肯让自己倒下。

　　吴穷，岳阳市华容县职业中专高级讲师，省级普通话水平测试员，岳阳市中小学语言文字名师工作室团队成员。